根据意大利国会的估算，目前可归于分享经济的国内生产总值约45亿欧元，而这一数字到2025年将增长逾20倍，总计达到900亿欧元之巨。

文/吴沈括

一、分享经济在意大利：现状与前景

（一） 分享经济的实际现状

就目前而言，不难发现意大利共和国境内的分享经济（“ della ”）正呈现迅猛发展的势头，日益产生引人瞩目的经济影响：这不仅表现在物质耗费的节约层面（对于实际利用置于分享平台的产品或服务的人群而言），而且更反映在经济收益的获取层面（对于将产品或服务置于分享平台的人群而言）。

与此同时，应当承认的是，除了消费模式的历史性演进（对产品或服务的传统需求模式在新一代信息技术的冲击下已日渐式微），分享经济这一新型经济样态在意大利的兴起与当下经济危机的时代背景有着密切的内在联系。

在现实的经济压力之下，更多的意大利消费者有更强烈的意愿就必需的产品或服务采取变通的利用方式，更强调对物（例如汽车、游艇、雪山别墅等）的动态使用而不是传统的静态占有：作为示例，根据意大利国会的估算，目前可归于分享经济的国内生产总值约45亿欧元，而这一数字到2025年将增长逾20倍，总计达到900亿欧元之巨。

此外，根据近期的实证调查显示，逾25%的意大利网民已开始利用分享服务（业界一般认为，在民众中可称谓达到实际“普及”水平的比例为15%），而乐于接受分享经济的民众比例更是达到74%以上。

更微观地，超过200万意大利人（逾总人口的2%、年轻人的8.4%以上）已常态化地接触汽车分享服务，使之成为意大利最普遍的分享服务样态之一；在平台上，意大利是排名第三的国家并且正迅速超赶排名第二的法国，而该国 Alto Adige地区是全球范围内家庭供房量增长最快的区域（平均每户3间以上）。

对于分享经济的定义及其能够涵盖的分享形式与业务样态，意大利各界至今并未达成一致的共识。当然共享经济具体包括，业界一般地认为分享经济模式的核心结构在于三项基本要素（支点）：

（1）分享。也即某种资源的共同使用，这一点在各种拼车、租车、自行车分享APP和旅游业平台（如、等）中表现得最为明显（详见下文一（二）部分）。

（2）点对点个体关系。这种新型合作关系样态横向地存在于具有平等地位的主体之间，但不是经典的供应商-分销商关系或者职业人士-消费者关系。

（3）新技术平台。正是依托这一平台，线上或线下、虚拟或物质的分享才能得以反复地展开。

就目前来看，对于以上三项要素（支点），意大利立法者倾向于把规制分享经济的制度设计的重心置于“新技术平台”这一点上——值得特别指出的是，2016年1月27日，意大利众议院推出了有关分享经济的立法草案（2016年第3564号文件），力主制颁名为“有关物资与服务分享数字化平台的制度和促进分享经济的规定（ delle per la di beni e e per la dell' della ）”的特别法律（详见下文二（二）部分）。如果最终能够顺利出台，该规范有望成为世界范围内第一部有关分享经济的专门立法。

此外，总体而言，在意大利，业界普遍认为分享经济的基本特征表现为四个方面——（1）以新信息技术为支撑：凭借新技术平台的成熟应用，陌生人之间的联系变得可能、简单和直接，民众可以在任意的时间和地点获得特定的服务；（2）不以占有财物为前提：参与分享经济的企业自身限于组织和管理在线平台及相关的用户群体。产品与服务的来源并非企业本身而是用户群体的内部；（3）真正的财富是人：分享经济模式成败的关键在于汇聚面对相同问题、具有相同利益的民众群体，通过人的联合为共同体创造优势与机遇；（4）经济和体验便利：分享经济平台旺盛、持久的生命力在于能够提供显著的经济、体验便利，这也是其核心竞争力所在。

（二）分享经济的未来前景

从长期来看，分享经济在意大利未来的发展基础与该国自身的环境条件有着密切的逻辑联系——

其一，良好的人文环境。在欧洲地区，意大利有着首屈一指的志愿者文化，据统计，志愿者事业所具有的价值占国内生产总值的的3-4%。志愿-共享的理念广为民众所接受，进而为分享经济的进一步繁荣提供了理想的社会认同基础。

其二，清晰的产权环境。在完备的法律保护体系以外，该国还有着颇具特色的产权分布，仅以不动产为例，超过80%的房产属于居民自有的产权房屋，这意味着相对于欧洲其他国家，意大利具有更大的资源空间以容纳等分享平台。

其三，积极的政策环境。意大利新政府尤其是Renzi执政以来，一直注重通过培育新的经济增长点克服经济危机，在为企业减轻税收负担、简化行政程序、鼓励技术创新等方面的工作亮点颇多，尤其是近期有关创新型初创企业（Start-up ）的优惠政策设计，为分享经济的良性发展提供了友好的制度氛围。

具体而言，截至今日，在意大利境内活跃的分享平台已经超过260个（自2011年以来有了3倍以上的数量增长），其中包括：逾160个交换分享平台，40余自生产体验平台以及总数超过60个的众筹平台。

究其未来趋势，除了目前已经颇具规模的旅游、运输、能源以及时尚设计等部门，可以预见大利分享经济模式将比较明显地集中在几个特定的行业部门或者工作生活环节——

（1）团体出行：以拼车模式（Car-）为例，可以认为其实际效果是极其引人瞩目的。作为突出的代表，BLA BLA CAR在意大利取得了骄人的业绩，它让众人能够分享一辆产权汽车的使用，降低了旅行的开销与费用，进而成为一种普遍的、可持续的出行方式。

（2）组织竞技：作为传统的体育强国，体育竞技一直是重要的市场因素，以为代表的创新分享平台将其带入了新的境界，该创意源自米兰理工大学的年轻工程师，旨在服务寻找同伴以组织足球等赛场竞技的客户群体。目前该平台已与阿迪达斯建立了正式的合作关系，并且获得了意大利Renzo Rosso财团的直接投资。

（3）共同餐饮：在意大利这一美食的国度，社交饮食（ ，“烹饪，品尝，结识”）的新理念随着分享平台的日渐普及不断渗透到民众的日常生活中。典型的代表是意大利食品巨擘公司和 S.r.l公司合作的在线平台。其理念在于，策划各类活动从而用户能在自己城市中陌生人的家里分享烹饪经验——厨师（也即“”）策划这些活动，确定价格并从晚餐中获得收益，其他人则与陌生人分享厨艺，品尝美食并实现社交体验。

（4）寓所家装：分享经济的理念同样渗透在室内装修领域，突出的代表是 Lago平台，其追求的是让人们的住所成为品牌复现的展示场所，通过以优惠的价格运用Lago品牌的产品装修寓所，使得客户成为品牌的私人形象代言人。

（5）远程医疗：意大利的创业先锋同样将目光投向了医疗部门的模式革新，以“ ”平台为典型实例，它已经从省扩张及于意大利全境，其目的在于打造先进的技术网络，从而利用分布全国的新技术“空间”网格开展创新的疼痛治理，通过新一代通讯技术实现病患的远程治疗。

二、分享经济在意大利：法律的规制

目前，意大利有关分享经济的法律规范，散见于各类一般立法之中，呈现片断分布、间接规制的总体特色。当然，值得特别关注的是意大利国会近期的立法动向：如上文所述，随着2016年第3564号文件的出台（参见上文一（一）部分），专门有关分享经济的特别立法（业界也称其为“分享经济法案”）呼之欲出，该立法草案（下称“草案”）就诸多基本问题做了大胆的制度化尝试，可谓在全球范围内首开先河——

（一）有关分享经济的基本立场

一方面，与该草案一并提交的《立法说明》反映了意大利立法者对该新经济样态的基本认识，特别地：其一，就新旧模式的转型而言，（分享经济）本身是促进公民广泛参与、构筑更紧密共同体进而积极应对情势变化的积极尝试，以经济、社会、环境层面的可持续发展方式提供了新的增长机遇、就业机会和企业商机，是克服当下传统经济模式僵局的有效途径。

其二，就分享经济的前景而言，意大利本土经验和国际经验均显示，如果能够实现与传统市场的有机结合，并且通过清晰、透明的规范予以厘定，各类分享平台完全可以激发当下还没有得到充分利用的生产潜能，增加消费供给和新的劳动、创业机遇，满足目前未获实现的各项市场需求，覆盖更大的市场份额，推动现有模式的革新和重塑。

（二）有关分享经济的制度设计

另一方面，该草案共计由12条规范组成，从微观角度对分享经济的内涵外延及其运行做了进一步的制度安排，具体而言：首先，草案第1条指明了分享经济立法的目的，确认其社会价值并明文要求进一步推进制度建设确保各项基本价值（如消费者保护等）得到实现；第2条界定了一系列基础概念，尤其是规定了“分享经济”是“通过数字化平台优化共享空间、时间、物资和服务等资源而形成的经济样态”； 第3条则明文指出由“竞争与市场署”负责监管分享经济的数字化平台，建立平台的“全国电子登记册”。

此外，草案第4条包含了有关分享经济数字平台的“公司政策”文件的规定，要求其接受监管机关的审核与批准，并以此作为运营的前提条件之一；而第5条则设计了有区别的税收激励机制，对于分享平台在10000欧元以下的年营收部分适用10%的所得税优惠税率。

同时，草案第6条规定采用普及分享经济的年度措施从而消除包括规范、行政和商业障碍在内的各类制约因素；第7条则以保护隐私为宗旨，规定了“客户数据”的概念以及处理终止和数据删除的具体规则；第8条进一步要求颁行推广分享经济的行动指南共享经济具体包括，适用于包括行政机关在内的各类主体；第9条的规定涉及业务监测事宜，要求各义务主体也即平台经营者向国家统计机关提交有关数据，助益监管机关实时掌握分享经济的发展态势；第10条则针对各种特定情形规定了专门的检查和处罚措施。

最后，草案第11条针对现存已经处于正常运营状态的分享经济平台规定了相应地过渡性措施；而第12条则围绕分享经济的财政扶持做了细节上的统筹安排。

三、分享经济在意大利：问题与对策

（一）分享经济的制约问题

随着分享经济的不断深化，意大利业界已充分意识到，和国际经验一致，这一新经济样态在给意大利带来便利和机遇的同时，也伴随着一系列的风险与制约因素——

其一，作为分享经济主体之一的企业往往只是“在线平台”的所有者，并不拥有作为分享对象的物质财产。尽管如此，在较低固定成本的基础上，这些平台却普遍拥有汇聚大量资本的（潜在或实际的）力量。

当这些平台达到一定的群体规模以后，便有可能形成新的垄断风险，进而产生自由市场所不容许的门槛型准入限制。如何在现行反不正当竞争、反垄断法规框架下预设分享平台的运行空间，依然是有待破解的瓶颈因素之一。

其二，日益引起关注的争议问题还涉及财税法与劳工制度等因素。一方面，通过这些分享平台，目前意大利境内为数不少的个人将提供服务的行为转变成真正意义上的雇佣工作，同时平台企业又习惯性地将实为雇佣作业的情况做视为自雇劳动（ ）的处理,，从而使现行的劳动法规在适用过程中处于不小的困境。

另一方面，在税赋的角度而言，不少平台企业将其法定住所置于各类避税天堂（ ）之中，造成在意大利境内平台运营地的纳税额几乎为零。在当下的规范框架下，税务领域呈现出一定的不确定性，这在事实上已经成为制约分享经济在意大利得以迅速推进的另一瓶颈因素。

其三，几乎所有的平台企业都会深度收集有关其用户的信息数据，与此业务操作密切相关的个人隐私（数据）保护问题不断涌现。不难想见，如何在现有的政策-规范资源中寻找有效的个人信息保护方案，并且及时有针对地更新部门化、个性化制度设计，是制约意大利分享经济在未来的发展水平的重要因素之一。

（二）分享经济的发展对策

着眼分享经济的未来发展，意大利业界认为建构理性对策的有力抓手包括：建构传统部门中分配价值与创造新价值之间的关系平衡；实现创新型经济模式与传统经济模式间的补充、配合与共存；强化共同体利益的自觉意识进而拓展新经济形式；普及创新理念与创新实验；鼓励支持初创企业并奖励推广成功经验，等等。

虽然目前规范政策仍然处于相对分散的状态，但是意国上下都积极地付诸探索与尝试：一方面，国家层面的响应以前述分享经济法案（草案）为典型代表，该草案通过微观的规范设计在事实上反映了宏观的倾向性对策：

（1）分享经济蕴含巨大的发展机遇，不应该被当下的瓶颈与困难阻滞其发展的进程，但是能够并且应当纳入有效的治理轨道；

（2）立法者在介入时应当有明确的自我定位。其根本任务限于确保公平与透明，尤其是在规则和财税的层面为分享经济经营者提供与传统经济从业者相等的待遇水平；

（3）监管机关在介入时应当有特定的业务重点。其工作重心应指向维护共享生态中的公共安全、人身健康、隐私保护以及流程透明等分享经济赖以延续的基础要素。

除此之外，在地方层面也推出了为数众多的微观专项计划与对策，对上述问题做出了及时的回应，以期在具体的专业或部门领域针对新近浮现的关键要素提出针对性方案——

众所周知，米兰作为意大利分享经济发展的重镇，是最先提出“分享”政策理念的地区，也是欧洲和全球智慧城市枢纽之一，近年它的一系列对策实践具有典型的样本意义。在2015年米兰世博会的大背景下，以“”项目为先导，米兰政府积极付诸一系列旨在促进分享经济发展的服务与计划，具体而言，以下述几个方面作为实际着力点：

（1）公共意见的汇聚。米兰政府通过建立开放的在线咨询平台，直接听取、收集各利益相关方就该领域内公共服务供给的建议、要求以及想法等，旨在将政府部门打造为分享经济相关事务的“赋能平台”。

（2）利益各方的协调。当地政府积极通过开展各类公共活动与项目协调各方行动，于2014年12月颁布《分享经济指南》，其宗旨正是“在跨部门综合治理的制度背景下，政府应当创造条件使日益浮现的潜在机遇成为增长、革新和包容的实际资源，以满足城市的未来需要作为当下的工作使命”。

（3）主体参与的支持。米兰政府一方面最大限度地寻找、挖掘分享经济可能的利益相关方，另一方面推动开展各类有关分享平台的经济、环境以及社会影响的专门研究，鼓励开发创新型集体汇聚、公共分享的具体项目，注重将残疾人、老年人和家庭弱势群体纳入项目设计的思考范围。

（4）行业创新的扶持。当地政府将社会创新视为社会融合的途径与手段，积极推动落实“(è)In”计划，一方面针对特定行业部门出台具体的行动计划（例如专门面向食品和生命科技产业的计划，面向初创企业的的计划，等等）；另一方面整合各方资源在分享经济领域提供优厚的资金支持（设立为数众多的众筹基金等）或者场地配套（例如2016年，为文化创意者提供逾6000平米的专门园区，为高新数字技术企业提供逾4000平米的智慧城市实验室，等等）。

（5）分享使用的保障。米兰政府以上述《分享经济指南》为基础，积极落实相应的基础设施建设，包括物理、虚拟的讨论与作业条件。目前已向社会划拨逾22000平方米的专门用地，同时建立了8个新的分享园区，并且为汽车、摩托车和自行车等的交通工具分享业务提供了相应的设施配套。

（6）组织与智力资源。当地政府一方面注重组织内部的跨业务协调，交通、劳动、文化、体育和市政建设等多个职能部门之间已建立起密切的联动工作机制；另一方面，大量引入外部的分享经济顾问、专家，甚至如April Rinne等的国际主体，以建设高端的智库平台。

总体而言，不难发现米兰在分享经济浪潮下独特的对策路径：以全方位的动态网格联结政府部门、非盈利主体、市民以及创新企业，强化政府主体的责任，提升普罗大众的自觉，打造不同层级专业运营、高效分享的平台群，从而促进以未来为导向的参与、合作、包容、社会和谐以及公私协作。

（作者为北京师范大学刑事法律科学研究院暨法学院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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