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享经济是否影响了劳动关系？

闻效仪

中国劳动关系学院劳动关系系副主任、教授

共享经济，从前几年的一种新鲜事物，很快已经变成我们生活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从滴滴打车到共享单车，街头巷尾处处都能体验到共享经济带来的便捷。来自国家信息中心的数据显示，2016年共享经济融资规模约1710亿元，同比增长130%，未来也将保持平均40%的增长。随着共享经济的规模和影响的不断扩大，吸引了大批就业人群的进驻，各类“网约工”职业应运而生，社会上也掀起了这种新经济业态是否对劳动关系带来影响的讨论热潮。其中，不少观点认为，传统劳动关系是工业化时期大规模雇佣的产物，劳动者只能服务于单一的购买其技能的雇主，并通过法律契约的方式加以确认，而在共享经济条件下，劳动者借用全新的信息化手段，可以对应更多的服务对象，并以更加灵活化的就业方式出现。因此，传统劳动关系已经不适用于共享经济的新业态，传统的劳动法律也需要重新调整，中国正在迈入一种新型劳动关系。

这些观点表面上看似有道理，但仔细推敲，却站不住脚，还可能会带来对共享经济以及劳动关系的误解，笔者从以下三个方面进行分析。

首先，共享经济的实质与劳动关系的实质并无不同。共享经济研究权威罗宾﹒蔡斯为共享经济下过一个定义，就是“使用者更愿意只是为资产使用的时间买单”。共享经济的实质是所有权和使用权的分离，无论是共享汽车还是共享单车，用户并没有拥有他们，而只是在一定时间付费租借他们。因此，共享经济其实是市场双方体关于物品使用权的交易。而劳动关系的产生也正是源于劳动力“所有权和使用权的分离”，劳动力的所有权归属于劳动者本身，而劳动力的使用权则归属于雇主，雇主付给劳动者的工资实质是租借劳动者在工厂工作一段时间的价格。他们的主要不同在于，物品使用权的交易是简单和透明的，劳动力使用权的交易则是复杂和嬗变的，劳动力是蕴含着劳动者身上不可分割的“体力和脑力”，雇主只有通过各种管理制度来引导和迫使劳动者最大限度的交出“体力和脑力”，并由此形成了劳动关系，其实质上是一种人身关系和管理关系。到目前为止，我们尚看不到共享经济对于这种人身关系和管理关系有何种影响共享经济对女性的影响，也看不到劳动力所有权和使用权有其他的变化趋势，现在共享的各种物品还是通过传统劳动关系生产出来的。

其次，共享经济中有一种C2C模式，即共享的是劳动者的服务，如网约司机、保洁、保姆等，平台公司指挥着这些劳动者为客户提供服务。随着平台企业和各类“网约工”的大量涌现，这些劳动者之间与平台之间的关系似乎不能用传统劳动关系来解释，因此，不少学者认为应当确立一种新型劳动关系。这是一种似是而非的观点。我们知道，共享经济主要参与者大多来自服务业的司机、厨师、保洁等职业，其本身就存在特殊性，特殊性在于他们的劳动过程不需要与雇主提供的生产工具和生产资料相结合，或者他们自己就能获取和提供生产工具和生产资料，他们更像一个“自雇者”或者“手艺人”，而平台企业则像一个“集市”，他们来到“集市”揽活并向 “集市”支付租金，随后与客户进行自由交易。因此，很难判定他们与平台公司之间存在劳动关系，更没有所谓的新型劳动关系。这些服务业中的“个体户”或“灵活就业者”们，在共享经济出现之前就大量存在，只不过共享经济扩大了他们的规模，同时也使得这个人群长期存在的社会保护难题变得日益突出。一直以来，他们生活在劳动力市场边缘，受市场经济周期影响较大、自身生存能力较弱、国家保障水平较低，因此更多的关注应当放在如何为这个日益扩大的群体构建社会保护网，而不是形成所谓的新型劳动关系。

最后，共享经济到底对劳动关系有没有影响？答案是肯定的，这主要是通过影响实体经济表现出来的。共享经济对实体经济的影响，除了在消费端上带来的冲击外，劳动力的“脱实向虚”是问题的关键。随着大量风险资本进驻共享经济领域，通过巨额补贴不计成本地“跑马占地”，劳动力也在源源不断的从“线下走到线上”。来自人社部的统计数据，2016年共享经济平台的就业人数约585万人共享经济对女性的影响，比上年增加85万人，而国家信息中心预计，到2020年，这个人数将达到2000万。共享经济领域新增就业人口很大部分都是从第二产业而来，一份关于某沿海城市快递员队伍的调查显示，居然有一半的快递员有工厂普工的经历。与此同时，沿海地区正在出现“资本逃离”和“机器换人”的趋势，一方面，以外资为代表的产业资本正在离开中国，前往比较劳动力成本更加优势的东南亚地区；另一方面，沿海的众多工厂，大量上马工业机器人和优化工业流程，以替代工人。以浙江省为例，通过大规模“机器换人”，全省2013年减少普通劳动用工70万人，2014年减少67万，2015年减少57.7万。如果任凭这个趋势继续，未来的图景将是，实体工厂都是机器人，劳动力则集中在高度灵活的服务业，并以“自雇”的个体经济方式出现，整个劳动力市场格局将发生彻底的改变。到那个时候，不是形成了所谓的新型劳动关系，而是消灭了劳动关系！！

本文系深圳工会“源头治理劳资纠纷试验区”内部研讨发言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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