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享经济”还是“零工经济”?
近些年,“共享经济”在西方国家兴起并向全球蔓延,但其自产生之日起就极具争议,这源于它作为自我合法化的修辞概念与其实践后果之间存在矛盾。这里的“共享”并非基于公有制、平等、包容、非商业和利润驱动的真正社会共享,而是基于私有制、商业交换和营利动机的。抛开互联网技术和平台组织形式,它与传统商业活动并无本质区别,谈不上共享。在西方国家,即便是那些真正共享意义上的平台,在剩余价值规律的普照之光下,也基本处于边缘化状态或被迫转向营利模式。“共享经济”强调“充分利用社会闲置资产和能力”,实质是将家庭生活资料和劳动力再商品化或资本化,成为平台控制和提取剩余价值的手段;“共享经济”强调基于使用权而非占有的协作消费更能节约资源,减少环境足迹,促进可持续发展,但在逻辑和实证上无法证明逐利和充分的能力利用能否减少消费活动及碳排放;“共享经济”宣称有利于构建人与人之间的社会联系与信任,促进社会资本形成共享经济报刊,实质是社交媒体等平台资本的市场圈占,提取和货币化用户数据,并在劳动组织上更好地碎片化和弹性化工人阶级;“共享经济”强调平台的去中介化和降低交易成本,提供更为廉价便利的产品和服务,实质是平台逃避政府监管和责任义务,施加放松管制压力,导致行业恶性竞争;“共享经济”承诺提供灵活的就业和收入,倡导自我创业,做自己的老板的“微型企业家”,但却造就了大批依附于平台的不稳定就业和自我剥削的零工群体;“共享经济”夸大点对点平台相对于传统企业的去等级和平等性,但无法否认平台资本对“独立承包商”的支配与事实上的资本与雇佣劳动关系;等等。
上述情况表明,简单地把“共享经济”视为互联网、手机应用程序等数字技术的产物,是社会进步与和谐的体现,甚至是终结资本主义和迈入共产主义的观点,显然是片面和误导的,没有看到这是当代资本主义矛盾积累及其修复的结果。本文尝试从后工业和金融资本主义积累矛盾的角度出发,解释西方“共享经济”产生的原因,以及它为什么是非生产、消费主义和寄生性质的资本积累;为什么它在缓解了新自由主义矛盾的同时,以“创新型瓦解者”的姿态,对停滞僵化的新自由主义资本主义经济进行重组,强化和延续了新自由主义经济范式。
二、后工业与金融资本主义的长期停滞与积累危机
新自由主义积累体制的特征是中心资本主义的金融化以及跨国资本生产积累的外围化。这是20世纪70年代以来,资本主义为摆脱停滞与盈利性危机而自发调整的结果。正如垄断资本学派所指出的那样,停滞是垄断或成熟资本主义的常态,是垄断导致有利可图的投资机会日益稀少,利润不能再投资于生产领域的结果。停滞常态不意味着负增长,也不排除特定历史条件下的超常增长,但全球化和金融化重塑了资本积累和劳资关系,在修复垄断资本盈利性的同时,也深化了资本主义的长期停滞趋势和劳资矛盾。
作为盈利性危机的空间修复手段,生产积累的外围化加剧了中心资本主义的停滞和衰退。过去三十多年来,随着运输通讯等成本的降低,标准化模块生产的普及,生产积累的外围化逐渐从早期的绿地投资、褐地投资转向全球价值链的分工模式,从过剩资本和产能输出转向重组和利用外围的资本和产能。跨国公司凭借对技术标准、专利、商标等知识产权以及物流销售的垄断,特别是借助离岸生产外包,逐步剥离直接生产过程和固定资本投入,资本结构趋于虚拟化。其资本形式和价值主要体现在技术专利、商标品牌等无形资本,以及股票证券等虚拟资本市值和现金上面。由此,跨国公司获得了地理空间流动和领域投入的灵活性,强化了其在资源、市场、并购、管制特别是利用劳动力方面的全球套利优势。在无需大规模生产投资和雇佣工人的情况下,跨国资本的盈利性得到极大改善,其利润中来自外围世界的比例日益增大。例如,美国公司的海外利润占比从1950年的5%增至2008年的35%,海外留存利润占比从1950年的2%一度增至2000年的113%。①日本企业的海外利润比重从1997年的23.4%增至2008年的52.5%。②考虑到离岸避税等因素,我们认为,西方官方统计普遍低估了本国企业的海外利润水平。这也揭示了新自由主义时代低投资高利润的“投资—利润关系悖论”的实质,以及“利润产生于金融而非生产领域”的金融化幻觉。制造业和生产积累对后工业和金融资本主义并非无关紧要,它离不开在更大规模和空间上对外围生产利润的提取。
生产积累的外围化虽然改善了跨国资本的盈利性,但却强化了西方经济的长期停滞。生产外包推动着西方产业链的解体以及制造业的海外循环,并产生了连带流失效应,甚至包括研发功能外迁。生产投资动力不足、产业空洞化、去工业化强化了停滞趋势。生产外包以及本土缺乏有利可图的投资机会,企业无需也不愿从事固定投资。这种情况下,跨国资本或将利润转移并囤积于避税天堂,或以利息/利润/外汇储备遣返的形式,回流到中心资本主义的金融市场共享经济报刊,从事并购、股份回购等金融活动而非生产投资。从全球范围看,20世纪90年代以来,企业取代家庭成为最大的储蓄部门。③美日欧发达经济体占全球企业现金囤积的绝大部分,但其投资/利润比重却在持续下降,这是经济复苏乏力的重要因素。④当然,生产停滞也并非由于金融化挤压,或剩余价值在职能资本和生息资本之间的零和分配。对流动性和增殖性的追求使得产业资本主动剥离生产过程,寻求资本结构的虚拟化。这一趋势使产业部门“轻资产”的经营逻辑延伸到“共享经济”平台,成为以最低投入和风险、精益和弹性化的组织结构、快速盈利和资本增殖为特征的“独角兽”企业兴起的秘诀。“重资产”和大规模雇佣企业被认为低效率和缺乏竞争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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