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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不在我的后院”到不占有的共享生活

wxianyue3年前 (2021-08-12)共享经济661

文 Article > 林晓雨；图 Picture > 马尔默形式/设计中心

2011年，《时代》杂志将“共享经济”（SharingEconomy）列为改变世界的十大概念之一。在计算机与互联网逐渐成为人们生活的基本元素的同时，共享经济这一概念和相关的实践，在数字科技的支持下，也开始成为当下许多人生活方式的组成部分。

2019年3月，位于瑞典南部港口城市马尔默（Malm.）的形式/设计中心（Form/DesignCenter）举办了新的展览“NIMBY”。NIMBY是“Not In My BackYard”的缩写，意为“不在我的后院”，代指那些反对在自己居住的社区进行特定建设项目的人。城市词典（Urban Dictionary）上有一些例子，比如，“一个‘NIMBY’可能会认同，一个社区或是邻近街区需要一间过渡住所（half-way house），为出狱者、出院精神病人或已戒毒者提供重返社会的中转站，但是，他希望这间过渡住所和自己的房子距离不要太近”。形式/设计中心的“NIMBY”展览取这一概念，作为反面案例，和展览主题“共享经济”形成某种对比。这次展览是“瑞典共享城市”项目（Sharing CitiesSweden）的一部分，这一国家项目将瑞典的几个城市作为试点，为共享经济提供试验台，来为本地和出口市场开发新的服务和公司，希望瑞典借此成为将共享经济融入城市景观方方面面的国家。

共享经济这一概念在近十多年成为了经济学家研究的热点课题，实际上，在货币发明之前人类的早期阶段，人们的以物换物，互通有无就可以算是共享经济的某种原始形态。随着生产力的发展，不同领域专业化程度加深，分工愈发明确，小农经济时期的“男耕女织，自给自足”模式已经不能满足人们的生活需求，社会经济模式也逐步转变。Julia Greenberg写道：“五万年前，第一个笨蛋被欺骗了。从那时起，我们制定了规范、结构和保障措施，便在交易时保护我们，包括在与陌生人交易的时候。”

从公元前8000年朋友邻里之间的“熟人贸易”，到公元前1200年出现的历史上第一种便携式的货币形态，贝壳，再到公元1000年通过可信赖的中介进行的陌生人之间的买卖交易……到二十世纪九十年代，网购开始兴起，各类公司将产品信息放在网络上，形成一个集中式的市场和值得信赖的基础结构，用户可以无需与特定工作人员打照面，直接进行消费。

现在，从住宿到出行，从特定技能到“待使用的时间”，各类的共享APP成为人们智能手机里的基本应用程序之一，中介的数目被减少到了一个特定的互联网平台，陌生人在其中自主地交换各类物品与服务。经历了几千年的演变后，人们的生活似乎和最早的交易方式再次建立起联系。

2014年，英国媒体《Wired》发布报道《Airbnb和Lyf t如何最终让美国人开始彼此信任》（How Airbnb and Lyft Finally Got Americansto Trust Each Other），记者Jason Tanz写道，“很多共享类的公司，让我们参与到一种在五年前的自己看起来都觉得不可思议的经济活动中。我们跳进陌生人的汽车里（Lyft,Sidecar, Uber），欢迎他们走进我们备用的房间（Airbnb），把我们的宠物狗寄养在陌生人的房子前（DogVacay, Rover），在陌生人的餐厅里吃饭（Feastly）……我们将自己最贵重的财产，我们的私人经验，甚至我们自己的生命完全地交付给陌生人。在这个过程中，我们进入了一个‘基于互联网的高亲密度’的新时代（a new eraof Internet-enabled intimacy）”。在Tanz看来共享经济是共享不是占有，这不仅是经济上的突破，也是文化上的突破，“一系列复杂的机制、算法和精细校准的奖惩系统，使它成为可能。”

报道中的受访者之一Manit，30岁的自由职业瑜伽导师和私人教练，从2012年注册共享汽车平台Lyft开始，Manit的私家车变成了一种特别的出租车——接到城市的不同角落顺风车申请，为不同年龄职业的陌生人打开自己的车门已经成为她日常的一部分。成立于2012年的Lyft，短短几年内已经发展成共享经济中领头式的参与成员。观察到各行各业以共享为理念的新上市公司，《纽约时报》的专栏评论员ThomasFriedman写道：“现在已经进入共享经济的时代，新的企业和新的所有权理念正在诞生”。

纽约大学教授Arun Sundararajan是共享经济的支持者，他说，“目前，人们互相联结的程度远远低于人类真正需要的，而共享经济的吁求之一就是为人们搭建一座桥梁，填补过去的空白与缺失。”

而对Lyft众多的注册用户之一Manit来说，共享经济给她个人带来的影响是直接而巨大的，“过去，我从来没有这样做过，搭载随机的路人甲乙。不过，现在我已经习惯了。”学术上将Manit的这种心理视为低信任门槛（low trustthreshold），意思是她会更倾向于去做那些其他人视为风险很大的事情。Manit说：“我不想总是戴着厚厚的防护盔甲而生活，我把它放到一边。不过，当我和我的亲友说起我的共享汽车经历的时候，他们的反应都是：什么？你确定这样做能行吗？这在他们听来简直有些毛骨悚然。”

事实上，Manit亲友的态度代表了面向共享经济的另一种观点。很多人对这样在缺少了解的前提下，将自己的财物或时间等等与陌生人分享的行为的安全性持怀疑态度。在数十亿的手机与互联网用户中，超过半数的用户拒绝使用网络来进行购物、银行业务或是其他重要的交易和核心的社会互动。

2016年，美国的皮尤研究中心（Pew ResearchCenter）和伊隆大学（Elon University）的想象互联网中心（Imagining the Internet Center）发起了一项关于网络时代的信任度的调查，接下来十年，在线信任（Online Trust）将会发生什么变化？人们对于他们的在线互动、工作、购物、社交、知识获取和其他活动的信任度，在下一个十年，会增强还是减弱呢？调查的样本对象包括技术专家、学者、从业者、战略思想家和一些其他的领导人，收集他们对这一趋势的判断和推测。在收到的1233份回复中，不到半数的人认为信任度会增加，24%的人认为在线信任度会下降，28%的人认为信任度会保持原状。开放平台的创始人EbenezerBaldwin Bowles说：“信任会增强，但是，这会是盲目的信任，因为系统的无休止的要求而被强化，这一系统拼命地要让所有人都上网。反抗是无效的，个体对于‘公司国度’（corporatestate）利益的反抗是没有结果的。”

Jason Tanz的报道发出后不久，Kevin Roose在《纽约客》上写了一篇反对Tanz观点的文章，名为《共享经济与信任无关，与绝望有关》（The Sharing Economy Isn’t About Trust,It’s About Desperation），Roose写道：“关于劳动力市场疲软的叙事，不会像陌生人们在某个共享乘坐APP的帮助下学会互相信任的消息那样让人振奋。但这是一个必须面对的难题。帮助人们信任陌生人善意的那些工具，后续会让犹豫不决的共享经济参与者跨越最后一道门槛，接受它们。但是，让他们走到这个门槛的首要原因是受损的经济、有害的公共政策，这强迫上百万人，不得不找各种临时的工作来维持生计。”

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UCLA）的社会学家Lynne Zucker从历史角度分析了人们在经济生活中心理的转变，一切变化都始于十九世纪中期。当时，伴着工业化的扩大，越来越多美国人从熟人社会的小城镇移居到大城市，小商小贩被大型企业取代。“转眼之间，人们无法再以过去的人际关系和文化传统来保障他们的交易；他们不认识，大部分时候从来没有见过和他们做生意的人。这一变化造成的结果，就是直到那时才发生的，维系美国经济运转的信任的毁灭。”

而如今，规模越发扩大的共享经济，似乎正在冲击一个世纪前建立的这种经济规则，成为催生新的经济环境的一大要素。

无论人们对共享经济持有肯定还是否定的态度，不可否认的是，共享，正在成为越来越多人的生活方式，在大城市，这一现象尤其明显。提供共享住宿的平台Airbnb，如今被视为“共享经济界的巨星级企业”。2008年，Airbnb在美国旧金山成立，作为世界上最大的提供收费住宿的平台之一，它甚至没有一幢自己的办公楼，Airbnb所有的业务都在它的网站和移动端APP上进行。到2017年，在世界范围内已经有超过四百万的住所加入Airbnb。它的成功，在于它发现并利用了许多城市住房的“闲置生产能力”（idle capacity），创造性地解决了集中化的城市环境问题。因为住房资源有限，在城市之间移动时，人们通常会遭遇到找房难的问题，住房市场属于卖家市场，大部分的可找到的房源都有着高昂租金。Airbnb意识到这一难题共享经济是共享不是占有，通过搭建一个房东于租客直接对接的平台，让有闲置房子或房间的人，可以以较低的价格将闲置空间租给那些短期停留的人。

头几年，Airbnb被一些人视为“破坏者”（disruptor）。在遭受质疑时，Airbnb的CEO，BrianChesky回应到，他完全不认为共享经济是一种极端的破坏，反之，这是一种向人们最初做生意方式的回归，共享，是在大公司和大企业出现之前的状态。“最初，或许酒店会因为我们的做法被扰乱，但是，人们过去就是在家过夜的。

我们不是这一概念的发明者。”Chesky说：“在硅谷之外的地方，破坏性的意味着你正在改变我的生活方式，而我实际上挺喜欢我自己的生活的。但我不认为这是一个零和游戏，我想要达到共赢。没有人想要当输家。当我们被贴上‘破坏者’的标签时，我认为，我们是被视为了硅谷外的世界视为了挑战者，我们的存在，意味着旧有的守卫必须认输投降。”

改变和创新的发生，从来都不会是人人叫好的。NIMBY展览开幕式上，现场嘉宾、瑞典独立摇滚乐队Bob Hund主唱Thomas .berg说：“从想象力到教育，共享经济是一个自相矛盾的概念，它让我的脑子里好像爬满了蚂蚁……我喜欢脑子里的这些自相矛盾和好多蚂蚁。”.berg脑子里的“蚂蚁”，或许也是很多人听到“共享经济”时大脑的反应模式。瑞典设计师Kristian Andréason和Kristin Leibel组成的“Andréason & Leibel”工作室，是展览视觉部分的负责者，他们为展览设计的插图之一，就像.berg描述的那样——两个人目视前方，大脑里装满了共享经济各种例子：Youtube、Wikipedia、Instagram、Facebook、提供视频课程的共享学习社区Skillshare、帮助建设企业文化的共享软件Smarp等等。这些“蚂蚁”不知不觉渗入到人们生活的各个角落，成为一把难以一方面，它们给人们提供很多便利；另一方面，它的丰富资源充满诱惑，让一些人陷入其中难以自拔，就像Andréason & Leibel另一幅插图中画的坐标系——随着智能手机的改朝换代，手机显示屏越来越大，应用程序越来越多，选择也看似越来越丰富，而与此同时，一个原本头发浓密年轻人，在无数次的滑着手机“欣赏”屏幕上的各种女性的过程里，最后成了秃顶。

身处其中的人们，很难预测，接下来几十年里，共享经济这一改变世界的现象将会对人们产生什么样的影响。站在不同位置，戴着不同的眼镜，每个人从中看到不一样的未来。

“目前，人们互相联结的程度远远低于人类真正需要的，而共享经济的吁求之一就是为人们搭建一座桥梁，填补过去的空白与缺失。”纽约大学教授Arun Sundararajan无疑是共享经济的支持者之一。而Lyft的联合创始人之一JohnZimmer，从他在美国南达科塔州松树岭（PineRidge）的拉拉苏族（Oglala Sioux）聚集区度过的时间里，产生了和Sundararajan的描述相似的体验，“我认为人们在进行真正的人类的互动——就像是一种本能。现在，我们有机会通过使用科技，来帮助我们抵达那儿。”

柏林双轮战车大学工商管理专业的（QuadrigaUniversity of Applied Sciences Berlin）教授Nikolas Beutin认为共享经济将会成为从整体上改变社会的一种决定性因素。在PWC的共享经济报告的前言里，Beutin写道：“就像智能手机破坏了摄影，个人录像和手机摄像头替代了相机。共享经济也有这样的破坏性潜力，用产品和服务的短暂使用来替代人们的物品所有权。”

共享经济让消费社会的人们重新审视自己对“拥有”某物的痴迷，很多时候，物品的价格与附加的符号与意义，远远大于它实际的价值，而共享经济的发展，让人们去习惯新的消费观与生活观念。回头看，在一个多世纪前，德国哲学家尼采的呼吁似乎可以作为共享经济的口号：“没错，拥有很少的人，就是那些减少占有的人：赞颂中度的贫穷吧！”■返回搜狐，查看更多